星期天的教學手札

第五章       地下室的研究

陳筱惠在家中一直等不到葉風到來，心中不禁忐忑不安。

「爸、媽，我到隔壁去叫葉風過來喔！」陳筱惠說完，穿上拖鞋，跑到葉家門口。她發現葉風家的電燈沒關，但按了幾次門鈴後，卻沒有人應門。

葉風回家時奇怪的表情讓她不放心，更讓她擔心的是，葉風的腳踏車這時也跟著不見了！接著打了葉風的手機，卻沒有接。

「爸，葉風和榮爸一起到公司去了嗎？」陳筱惠回到家後，向爸爸確認說。

「沒有啊，剛剛葉先生是自己去的，好像說是公司有急事要開會吧；不用太擔心，也許是跑出去玩了，妳好像很關心葉風喔？」

「你說什麼呀！」陳筱惠向爸爸吐了吐舌頭，她覺得葉風不可能在地震期間出去玩，因此又打了一通電話給王偉哲。

「王偉哲，原始人有去找你嗎？」

「我可沒那麼大度量，那麼快就原諒那傢伙了。」電話那頭傳來王偉哲不悅的聲音。

「呃，也是……」陳筱惠都忘了他們倆還在冷戰期，「不過，原始人好像又跑出去了……嗯……如果他有到你那裡，記得跟我說一聲。」

「我考慮看看。」王偉哲雖然沒有直接答應，但口氣已經稍微和緩；他突然建議說：「妳有打他的手機嗎？」

「手機沒人接，我剛剛打過了。」陳筱惠嘆氣道：「該不會又到學校去了吧？」

「可能性不大，」王偉哲說，「我去擦藥時，聽黃老師說，因為地震的緣故，學校請警衛不能再讓學生進去了。」

「那會到哪裡去呢？」

陳筱惠拿著話筒，眉頭緊蹙，好長一段時間沒說話，王偉哲安慰說：「別太擔心，如果那個狂妄的小子肯先低頭來我這裡，我再聯絡妳吧！那傢伙已經國中了，我想不會有事的。」

「希望如此……」她將電話掛掉後，苦著一張臉說：「他是國中生沒錯，但是卻是個好奇心很強的國中生吶……」

葉風停下腳踏車，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，喃喃說：「應該就在這裡了……」只見牆壁上貼著「葉氏石材瓷磚股份有限公司」幾個金字。他跳下腳踏車，來到警衛室前面，裡頭坐著一位先生。

「不好意思……我要找葉定榮先生，可以麻煩你幫我聯絡一下嗎？」葉風向裡頭的警衛說。

警衛一臉疑惑，回答說：「剛剛新聞報導已經停止上班，所以葉董一個小時前就已經下班了。你找他有什麼事嗎？」

「奇怪？老爸明明跟我說他要開會啊？地點就在這裡沒有錯，怎麼會這樣呢？」葉風心裡嘀咕說，他覺得不太尋常，抬頭向警衛說：「那沒關係，我再跟他聯絡看看好了。」話才剛說完，便瞥見老爸的車從後方的地下室開下去，車上除了老爸以外，好像還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
「那人該不會是……」葉風趕緊轉向警衛說：「先生，請問一下，你們這棟大樓有地下室嗎？」

警衛一聽到「地下室」三個字，臉色隨即改變，轉為防衛的表情：「這棟大樓的地下室是不開放的喔，沒有特殊申請是不能進去的。」

「好，我知道了！」葉風從背包中取出資料袋，向警衛微笑說：「那我要提出特殊申請，我是董事長的兒子，我爸要我把緊急會議用的資料給他。」說到最後一句，還特別在「緊急會議」四個字上頭加重語氣，他朝警衛露出微笑：「那現在，我可以進去了嗎？」

警衛拿出感應卡，在電梯內的感應器上嗶了一聲，並按下電梯的B3按鈕，向葉風說：「你可以進去了。下去後，電梯外有一個平面圖，找到C301就是了。」

「沒有樓梯嗎？」葉風有點猶豫，面對四方狹隘的電梯，剛剛的自信頓時一掃而空；尤其是地震才剛過，十年前的記憶再次淹覆腦海。他露出求救的眼神看向警衛，「警衛先生，我……」

「你不是說是緊急會議嗎？」警衛開始有些動搖。

葉風見警衛已經開始露出懷疑的表情，只好咬緊牙根，深呼吸一口氣踏進電梯中。電梯門才關上，葉風趕緊閉上雙眼，他蜷曲在電梯裡，想利用專心閉氣的方法來忘記自己身在電梯中。

叮一聲，電梯門打開了。葉風馬上奪門而出，卻撞到一個黑西裝男子，資料也掉落地面。「對……對不起！」葉風倉皇道歉後，撿起資料，走到平面圖前，尋找C301的位置，「C區……301，找到了！」說完，快步往走廊的另一端跑去。

這裡的地下室，與總是混雜著潮濕和水泥味的一般地下室不一樣；簡單的乳白色地磚鋪成的廊道，加上淺色系的粉刷，讓整層地下室看起來與一般的辦公大樓無異。天花板做了相當完善的水系統與供電系統，蓋上塑膠板區隔，幾組日光燈打開，沒有仔細察覺，絕不會聞到空氣裡交織的淡淡濕氣。

整層地下室被分隔成許多空間，對初次走進來的葉風來說，儼然就是一個大型迷宮。每個轉角都是一個賭注；每個選擇都是一個冒險。葉風試圖在迷途中找到方向，卻仍舊迷路了。

「為什麼人總喜歡將自己關在水泥牆中，而放棄接觸大自然的機會呢？」身處地下室的葉風彷彿喪失了感官，連嗅覺都顯得遲鈍；突然間，地下室開始傳出共鳴，大地隆隆隆震動起來！

葉風的眼前一暗，發電機隨即發出刺耳的運轉聲！

「餘震？」葉風心裡無助地吶喊，他顫抖地取出手機，卻發現在地下三層樓，手機根本收不到訊號！就在他想要將背包裡的隨身手電筒拿出來時，地震卻停止了，眼前也恢復明亮。剎那的黑暗讓葉風的聽覺更加敏銳，原本僻靜的地下室，也開始出現人聲。

「有救了！」葉風循著人聲，來到一間像是實驗室的房間外，門口上方標寫著『C301裂縫研究室』幾個小字。研究室內有三個人，正針對剛剛的地震現象做討論。

「李博士，這是這次的數據。」

「剛剛的地震雖然看得出一些循環，但仍掌握不到三成，數據得重新過濾一次了。」

葉風將臉偷偷往上挪移，從窗戶外可以清楚地看到三個人背對著自己，一起檢視他們面前的那座牆；剛剛的說話聲，來自於兩名女子的對話，而其中一名便是他所熟悉的人：黃秀婉老師。

「剛剛坐在老爸旁邊的人，果然是黃老師。」葉風再仔細看，頓時瞠目結舌：「那是什麼呀……」他發現三個人的前方是一面龜裂嚴重的牆壁，密密麻麻的裂縫，幾乎佈滿了整個牆面。看著牆面的三個人，除了黃秀婉老師外，還有老爸，以及一名穿著實驗袍的女人，但這個女人葉風對她並沒什麼印象，很有可能就是剛剛聽到的李博士。

「目前有什麼進展嗎？」黃秀婉老師問。

李博士指著手上的資料，回答道：「到目前為止，我們發現許多地區的壁面或瓷磚開始出現不明的崩裂現象，尤其普遍集中在夏季，最近因為全球溫度上升，連春秋都有案例發生，實在令人擔心。這些不穩定因素，都會影響到運用裂縫的狀態來預測地震的準確度。」

「我們是不是應該先發出消息，請民眾開始注意這類的情形呢？」黃秀婉老師建議說。

「不行，這些資料都還不成熟，貿然公布可能會造成無謂的恐慌。不過，若是再找不出原因，恐怕會有問題；接下來，可能要繼續麻煩葉氏石材……」

「我們公司打算放棄裂縫計畫的合作案，今天的會議我也取消了。」葉定榮不等李博士說完，開口打斷她的話：「從今天起，葉氏石材不會再支援任何原料，請妳去找別人吧！」

        「什麼？」李博士一臉錯愕的臉，立即轉為憤慨：「要是你們現在毀約，這研究根本進行不下去呀！」

        「研究！研究！妳滿腦子都只有研究嗎！」葉定榮怒喝道。

        「你以為我很開心嗎！我十五年來的努力是為了所有的人呀……」李博士聲音沙啞，面對葉定榮突然打退堂鼓感到委屈。

        「為了所有的人？為了所有人就可以犧牲自己的孩子嗎？如果妳真的那麼想做的話，請妳去找別人！我可不願意跟妳一樣拋家棄子！」葉定榮突然失控大吼，讓一旁的黃秀婉老師也一臉愕然地望著他。

        葉風心頭一凜，心想這個李博士到底是何許人也，為什麼跟老爸如此水火不容，而裂縫計畫又是什麼呢？

這時，自己的名字突然在他們的口中出現，他更是豎起耳朵，怕漏聽了什麼重要訊息：「小風已經注意到這件事了，聽黃老師說，小風今天和兩個同學一起到學校去調查八年級大樓；不只這樣，在剛剛出門前，小風還向我問起有關那棟大樓的事。」葉定榮沉聲說道。

        「你說的是真的嗎？」李博士有點錯愕，轉向黃秀婉老師。

        黃秀婉老師點點頭，證實說：「葉董說得沒錯，我今天提早到學校取數據，沒想到卻碰見幾位同學在大樓前徘徊；我想葉風已經發現大樓裡的裂縫了，他們一離開學校，我馬上打電話給葉董，但我想以那孩子的個性，事情沒查清楚前，他不會就此放棄。」

        葉風深吸一口氣，他無法想像老爸、黃老師和廢棄大樓的關係，因為接下來的事讓他受到更大的衝擊。

「那孩子要不要緊？地震時有受傷嗎？」李博士一改專業的模樣，用一種擔憂的口吻說。

「他沒事，不過有一個同行的王同學受了一點小傷。」黃秀婉老師不明白為什麼李博士會特別關心葉風。

「妳還會擔心他嗎？」葉定榮帶著一種諷刺的語氣說：「我以為妳早就把他忘了！」

「怎麼可能忘記，葉風是我的孩子啊！」

李博士的語出驚人，讓葉風差點衝出去問個清楚。他是媽媽嗎？可是，媽媽不是在十年前的地震中罹難了嗎？怎麼會是眼前的李博士？

「葉風是您的兒子？」黃秀婉一臉驚疑說：「我記得……基本資料欄裡，葉風的母親已經……」說到一半，卻被葉定榮打斷！

「小風沒有母親！在十年前簽下離婚協議書後，妳李淑儀就不是葉風、葉華的母親了！」葉定榮冷冷地說：「會為了研究，在三更半夜放著自己的兒女不管，妳不配做他們的母親！小華就是被妳的疏忽給害死的！」

「怎麼可以都怪我……地震前，是誰還在公司加班？要說疏失，你也難辭其咎！」李淑儀聲音顫抖，幾乎要撲到葉定榮身上。

黃秀婉本來想要出聲勸阻，卻不知從何勸起，這時，她瞥見靠近後門的窗戶攀著一個人影：「是誰在那裡？」

葉風聽見黃秀婉的呼喊，馬上拔腿就跑！

這時，研究室的電話突然響起，李淑儀接起電話，臉色突然改變；他轉向葉李兩人，面色凝重地說：「剛剛警衛打來，說在幾分鐘前，有一個貌似國中生的男孩，自稱是定榮的兒子，現在應該已經在地下室裡了……」

「糟糕！剛剛那個人該不會就是葉風！」黃秀婉驚呼道。

葉定榮瞪了李淑儀一眼，「要是他發生什麼事，我跟妳沒完沒了！」說完，轉身奪門而出，而葉風早已跑得不見蹤影了。李淑儀愣了一下，眼眶隨即泛紅，黃秀婉上前安撫道：「李博士，難過不是辦法，我們也跟去找找看吧！」

(待續)